逐鹿（番外·曹操篇）
逐鹿·同来何事不同归
当须发皆白的魏王举起金杯时，方觉四顾茫然。人呢，都去哪了？
当夏侯惇这位相持相携多年的好友跪在他面前请官魏国时，他仰头一笑，孤家寡人，果然不是平白叫的，再无人敢与他并肩而立了。
他忽然想起魏国第一任尚书令，临薨焚尽所有书信，半点不愿意史册丹书如何称赞他为魏国建下的赫赫功勋。
还有程昱，日见恭敬，语称大王，话必称王意，即便饮酒，也是规规矩矩拜谢过方正襟危坐地喝下。
如今……
只有看年轻人蹴鞠、戏耍，他才能感受到一点昔日知己满座的热闹与欣然。可是，扶着阑干的魏王感叹，现在的年轻人太不会说话，又太会说话了，太不会做人，又太会做人了。总差了些风骨，差了些清雅，差了些……差太多了。
铜雀台中多情柔媚的红颜垂眸低眉，温顺地上前添酒，一缕靡丽的芬芳自她纤纤玉指下流出，魏王皱了皱眉，吓得红颜失色，跪伏于地。
魏王面无表情地取过她手中的酒，自斟自饮，淡淡道：“熏香靡费，日后还是禁了吧。”话音刚落，便有人恭敬地应喏下去传旨。
他将金杯向空中一掷，不知丢到谁的身上，只听得一声愚蠢的咒骂，身旁机敏的寺人便要下去处置。想起当年奉孝醉酒，也这样随意丢弃酒壶，有一次差点绊倒陈群，于是他笑着摆了摆手，“无妨。”转身离去，却半字不提如何处置地上几欲昏厥的佳人。
于是，在他离开之后，那脸色灰败的可怜女子就被快手快脚的寺人拖了出去，前途未卜。
他听着精心编排的九韶乐，八佾舞，只觉心烦，挥退了众人独留下一弹琴的乐者，命他隔着屏风用琴弹一曲“胡笳十八拍”，且只要第一段。起手便不稳，他摇了摇头，还是荀攸弹的好。“去唤子建来，他弹的好。”
寺人恭敬道：“宫中杜若开了，临淄侯邀了五官中郎将一同赏花。”
“哦？”自打子建改封临淄侯以来，这两兄弟已是势成水火，竟还能凑到一起赏花。杜若，他微微一沉吟，“今年芷兰开了么？”
年轻的寺人不明白，又急着表白，“开了，开的甚好，大王要去看看吗？”
年老的寺人却拉了前者一把，“没有，今年没开。”
“依旧没开啊。”
年老的寺人垂眸淡淡道：“每年春来时，五官中郎将和文学掾都会同去看那株花。”
“子建总是有很多不甘心哪。”魏王不明意味地感叹了一声，“不过不甘心也算是有心。”
四围寂静，没有人答话。这样的话，如今连夏侯将军都不敢答了，还有谁敢妄谈魏王公子。
年老的魏王起身正要踏出殿门，忽一阵风过，捎来杜若芬芳，他恍惚间似乎看到殿门前走进一熟悉的身影，长身玉立，摇曳生姿，他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，隐约听得一声：“明公。”
他一伸手，却只剩荒凉的光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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